于是整日怨天就成了那个时候我生活中的重要内容,有段时间,我甚至对人生都失去了信心。
直到那一天看见他——一位擦皮鞋的小伙子,我才对生活有了彻底的顿悟。那天中午,骤雨初歇,百无聊赖之时,趁着等车的空闲,我到一个皮鞋摊去擦皮鞋。懒懒地坐在椅子上,望着街上匆匆而过的行人,看着看着,不禁又生出了几许烦恼,喟叹命运的不公。看着那来来往往身材高挑的俊男靓女,从心理上我就觉得自己比别人矮了一截。那擦鞋匠一边熟练地擦着鞋,一边断断续续地唱着歌,很是高兴的样子,浑然不觉我的叹息。
不一会儿,鞋擦好了,也许是觉得此地生意不怎么好,我一站起身,那擦鞋匠也收拾摊子站了起来。就在他背着箱子迈步的一刹那,我惊呆了——那快乐的擦鞋匠竟是一个双脚严重变形的残疾人!然而他全然不顾旁人或惊诧或怜悯或鄙夷的目光,迈着大大方方的内八字一路哼唱着摇摆而去。
此时,我怔怔地站在那里,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瞬间忘记了自己的不幸。比起他来,我是多么的幸运啊,上天给了我一个健全的四肢。比起他来,我又是多么的怯懦,一个如此严重残疾的人尚且整天乐呵呵地为生存而奔波,我又为何守着一份安定的工作愁眉苦脸呢?
奶奶至尊
洪 玲
那个凄风苦雨的冬夜,奶奶突然病倒了,我坐在床前的板凳上,睁着疲涩的眼睛,痴痴地望着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奶奶,老人家闭上眼睛,苍白的脸上依旧安详,只是她已经不认识我这个从小和她相依为命的孙女儿了。
苦命的奶奶一生饱经忧患,在她无尽的坎坷岁月里,在她崎岖不平的人生旅途中,数不清忍受了多少的委屈,吞进了多少的泪水,尝尽了多少的辛酸,遭遇过多少次的风暴。每次听她老人家叙述过去,小小年纪的我,每每为她悲惨的遭遇愤愤不平。记忆最深的是奶奶十三岁那年,一位有钱人家的老太太去世了,奶奶是人家用“黄金”收买过去的陪葬的“活丫头”。当奶奶订亲的婆家筹足款项赶来营救时,又是她另一段不幸命运的开始:为她赎身的祖父,是个贪图享乐而又不务正业的丈夫,呼噜呼噜的鸦片夺走了他的健康,也吸尽了所有的家产,更吸走了祖上日以继夜辛劳的血汗,奶奶天天得为丈夫买鸦片的钱张罗,随时还要忍受丈夫那一触即发的无名怒火。祖父三十岁那年就弃她而去,虽然有生之年来从未让她过一天好日子,然而奶奶每提到祖父的过去,依旧是一脸的安详。
就在一个寒风雪雨的晚上,奶奶病倒了,大队的赤脚大夫说,奶奶是淋雨而引起严重的感冒,又并发成急性肺炎……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生死挣扎,奶奶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走完了这趟让她吃尽苦头,尝尽风霜的人生,再也听不到我声嘶力竭的呼唤声:奶奶哟……奶奶……
又是一个细雨霏霏寒风凛冽的冬夜,奶奶离开我们整整三十年了,最感遗憾的是未能让她老人家,亲眼看看已经各自成家立业,生活美满的孙女……黄泉路远,我把一张十二寸的全家福彩色照片,随同纸钱一起燃烧给奶奶,熊熊火光中,我仿佛看见了奶奶的影子,那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灰白色头发,那轮廓适度而布满风霜的慈祥面容。我赶紧起身迎向奶奶,可是老人家笑容可掬的影子,却消失在细雨纷飞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