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福立:永远善待自己


  马福立人称“戏马”,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原本普普通通,可老了老了却出了名,登过报纸,上了电视,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的病,他的豁达,他的追求。

  他是坚强老人

  马福立人称“戏马”,因为他是从中国评剧院退休的,大伙儿都以为他是唱戏的,再加上姓马,“戏马”的绰号就这么叫起来了。1989年,也就是戏马退休的第二个年头。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右小腿肚子上长了一个包,这个包长得迅速,几个月就长成了核桃般大。去诊所做了手术,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戏马并没往别处想。

  七天后,病理切片出了结果:恶性纤维组织细胞瘤。晴天霹雳!二十多天,戏马茶饭不思,夜难成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他装着没事人似的,可他的心里乱啊,这么一大家子人呢。老伴儿怎么办?闺女儿子怎么办?他不能倒啊,这个家需要他。于是戏马对自己说:“是爷们儿,关键时刻得顶住!”

  这一刀下去不要紧,戏马的腿上算是开了杀戒,拉了又长,长了再拉。每年春季万物复苏的时候,戏马的腿上就像报春花一样,一准儿长出一个大大的包块儿。1989年到1997年,他一共做了大大小小10次手术,从一个健全人,变成了一个靠假肢走路的人,他的右小腿被截了肢,用戏马的话说:膝盖以下给抹了。

  病魔在戏马的躯体里驰骋了8年之后,再一次显露了它的淫威。戏马的腿开始痛,钻心地痛,是叫人只求一死的痛。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痛得他在地上打滚、转磨子,有时直在地上蹦。儿子发现了:“爸,您干什么呢?”“没事,没事,爸睡得腿抽筋了,一会儿就好了,你快睡觉去。”

  1999年,戏马剩下的半条腿也保不住了,一直截到胯骨,癌细胞也转移到了淋巴和骨盆里。血肉之躯,眼见着身子一截一截地短,他的心里不好受啊。几次说到动情处,戏马泪溅衣衫,但他用粗糙的大手,抹一把泪水,一切都过去了。他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呵呵地笑着说:“现在好了,您看这肉,胖成这样的人,肯定没病,还嘀咕什么呀!您说是不?”

  他是乐观老人

  戏马刚得病的时候,大夫断言:“您这病顶多活三个月。”听了这话,戏马一拍巴掌乐了:“这病不是还有仨月的活头儿吗?那我就是解放了。可以踏踏实实再玩几天。您别挂念我,我能扛得住。您养鸟儿吗?改天上我们家瞧瞧我养的鸟儿。”这句话倒把大夫给逗乐了。得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了,由着它去吧,大不了不就是个死吗?戏马想通了。

  1997年在经过了10次手术之后,大夫对戏马说:“您再上更好的诊所去看看吧。”戏马一听这话明白了,回家的路上,他给自己买了一副拐。儿子看着这副拐,急了:“爸,您买这玩意儿干什么?”戏马平静地说:“孩子,爸爸早晚用得上它。”“不!不!” 戏马知道孩子心里急,难过呀!他把儿子叫到身边,心平气和地说:“儿呀,这是自然规律,谁也违抗不了,没了这条腿,爸爸照样是一家之主,照样玩鸟儿,一条腿的蚂蚱蹦得更欢!”

  戏马是自己拿着拐到诊所去的,善良的大夫本想不告诉他病情,可一见老爷子是有备而来,也就不必隐瞒了。这时戏马还安慰人家呢,“没事,大夫,您就放心大胆地治吧,我相信科学。”

  论家境,戏马并不算富裕,他和二儿子一家挤在一个普通的两居室里;老伴儿患脑血栓后遗症,十几年来长期卧床,这境遇也够让人糟心的。换了别人,一准儿整天愁眉苦脸的。可戏马不,架着一副拐,在屋子里蹦来蹦去的,甭瞧他现在是“独腿将军”,家务事却一点儿也不少做。

  早上,他为老伴儿倒便盆、梳头、洗脸、喂饭,嘴里还念叨着:“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的。”戏马说,自己玩了一辈子,也该伺候伺候老伴儿,为家里做点儿贡献了。家里的一日三餐戏马全包了,晚上空闲时间,边看电视边抚摩着阵阵作痛的伤口,心里还琢磨着,明天干点啥,他要用希望托起明天的太阳!

  71岁的戏马一点儿不迷信,他说自己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什么“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他一点儿不信。他说那是自己给自己下套儿,人这辈子没有过不去的槛儿。他这辈子,用他自己的话说,简直是一马平川,无忧无虑,顺当得一塌糊涂。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什么年龄干什么年龄的事,这日子得推着过,您着什么急呢?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您看见这世界把谁给留下了?戏马最欣赏的是太阳落山的时候,火红的太阳挂在天边,层林尽染、万物增辉,那样火红、那样通透,整个人都可以融化掉,那也是一种美啊!

  他是品位老人

  这世上得癌症的人多了,可大夫判了死刑,活过十四五年的不多;能坦然面对,还能玩出点名堂的不多。戏马就是其中之一。

  戏马总说,他的身体是得济于他的创作。他创作时的那份投入、那份忘我,经常让他忘记了病痛。他用的是“转移法”,否则,度日如年呀。

  戏马绘的脸谱,那叫京城一绝!以往我们说的脸谱,那是“京剧脸谱”,千篇一律,没有特色,脸上没有纹理,往往怒目圆睁,表情单一。而戏马绘的是“社火脸谱”,发源于西北民间,是祭祀和“三节”(端午、中秋、春节)演出时勾的脸谱。脸谱的形状有点儿像老年间舀水的瓢。先做好模子,然后贴纸,一层一层地往上贴,共贴二十多层,再打五道腻子,然后抛光打糙定位,再在上面画,的确与“京剧脸谱”有所不同。

  戏马不愧是一个悟性极高的人,凡经他手的“社火脸谱”,个个面部纹理清晰,表情丰富,眼神灵动,喜怒哀乐跃然笔端。一个脸谱一个世界,栩栩如生,叹为观止!为此,戏马获得了“北京首届民间艺术大展赛服装饰品类一等奖”、“国庆50周年北京民间艺术精品展佳作奖”等诸多奖项。

  患病前,戏马玩鸟儿在龙潭湖一带也算是一号,自打患了癌症,他便更离不开鸟儿了。他说:“没鸟儿我一天也受不了,听不到鸟儿叫,我心里就没着没落。”其实,戏马玩鸟儿主要是玩鸟笼子,戏马收藏鸟笼子最多的时候,有三十多个。

  您别瞧戏马腿脚不利落,他在家里却呆不住,每星期都得去鸟市转几遭。他一出门,那扮相儿大啦——藏青色的灯笼裤,腰带上拴着五六个套儿,有扇子套、核桃套、眼镜套等等,坐着电动轮椅车,手里拎着鸟笼子。您瞧吧,整个儿一位老北京爷的形象。

  戏马是快乐的,始终快乐地玩儿、快乐地画、平静地谈着生老病死。正如他所说:“我还没活够呢,我要高高兴兴、幸幸福福地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