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路线]罗布荒原纪实--探访奥尔德克古墓群


    半个多世纪以前,1934年4月,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来到新疆,继续他梦牵魂萦的罗布泊探险之旅。这一次,他派遣助手贝格曼去探询库姆河下游一处“有一千口棺材”的古墓地的奥秘,从而发现了“小河5号”古墓群。而在之后长达大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这个神秘古墓地的奥秘,却被湮没于荒原,鲜有人问津。直至世纪之交的2001年,才有几位中国学者历尽艰辛,亲临考察,找到它并目睹了其真实的面貌。2002年2月,37名来自全国各地的探险爱好者在乌鲁木齐登山探险协会组织下,首次来到罗布荒原,去追寻这曾经失去的足迹,本刊记者随队拍摄采访。

在荒丘野岗中开营
    发动机经过一阵艰难的挣扎之后,终于熄火了。车门“哐当”一声被打开,司机安尼瓦尔站在没踝深的沙土中,一脸的无可奈何。看来,汽车是注定不可能再往前开了, 37名队员跳下车,将沉重的背包码在沙丘边,立即举行开营仪式。而司机将在这里等候四天,直至我们走出沙漠。
    这是公历2002年2月13日下午6点,农历大年初二。夕阳惨淡地悬挂在塔里木河西岸厚重的浮尘中,俯视着尘封的大地。荒丘野岗中,领队正在向一群满身尘垢的探险队员宣布探险纪律。
    半小时以后,大家鱼贯越过塔里木河那条结了冰的支流,向沙漠纵深走去。从塔里木河下游河岸开始,我们一直无法避开那些蓬松滑腻的浮土。一脚踩下去,身旁就爆起一朵朵纷纷扬扬的尘花。不但鞋袜里、裤腿里没有了干爽,一路走下来,我们那些兰色的、黄色的、大红的、迷彩的冲锋衣以及背包和太阳镜上,都蒙上了一层灰黄色的尘垢。
    前方队员用对讲机报告发现古墓。我快步冲上去,先到的队员们已经围拢在一块沙丘间隙地的周围,正在用几架照相机“狂轰乱炸”。
    这还不是小河5号墓地,只是一座带有典型伊斯兰风格的麻扎(坟墓)。土块镶边的围篱圈起一个孤独的墓丘,周围还有些支离破碎的棚架。从那些土质围篱的残蚀程度看,墓园存在的年代不会超过一个世纪。民居周围的地貌属于被沙丘包围的干涸苇沼地,还有几棵已经枯死多年的半截胡杨竖在那里,昭示着一种遥远的曾经有过的繁荣。据史料记载,大半个世纪之前,这里有着纵横交错的水网沼地,也曾有过“道旁排桑榆,隙地种瓜豆”的静谧生活。然而,水退沙进的演变过程将罗布人的丰饶之乡逐渐变成死地冥界,逼使他们不得不告别先辈的遗骨,挥泪舍弃他们世代赖以生存的家园。当人类还来不及弄清罗布文明的渊源时,她已经匆匆地从人类身旁走开了。在这满目苍凉的荒原中,只留下这些被野风吹蚀、被太阳晒败的墓园。
在沙丘环抱的低地上夜营
     第一天的徒步路程很短,3个小时后,临近黄昏时分,我们就决定安营扎寨。C1营地建在一块沙丘环抱的低地上,GPS定位:东经88度19分,北纬40度18分。
    未等最后一抹晚霞湮没在西侧地平线上,三堆篝火就熊熊燃起。营地周围丰足的梭梭柴使我们千辛万苦背来的瓦斯罐完全派不上用场。就着炽热的火焰,大家宽衣解带,烘烤着吸饱了汗水的衣衫。身背24瓶600毫升瓶装矿泉水,加上5天的干粮,还有帐篷、睡袋、防潮垫、照相机、望远镜、定位仪、对讲机、药品、刀具、灶具、瓦斯罐、行军杖……算下来,每个人平均负重28公斤,最多的是负重32公斤。在这第一轮行军中,就有两个背包断了肩部背带,弄得它们的主人扛也不是,抱也不是,就那么一溜儿歪斜地坚持了6公里路。 干馕是我们唯一的主食。此时,一线弯月下,37名队员正在按照严格的限量吝啬地嘬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饮水,就着榨菜嚼干馕,胃口好得像是刚刚捕到猎物的非洲狮。
    弯月高悬、沙丘朦胧,歌声伴着飘摇的篝火,在夜色中映出12顶帐篷的轮廓。美景良辰,勾得疲累的探险队员们久久不肯入睡。
一次完美的“艳遇”
    第二天清晨,当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冒出,我们就拔营出发了。荒漠上单调的景象让人失去了方位感,除了前锋队员手持GPS,将方位角谨慎地矫正在预定方向上,其余队员都在埋头踏准前方队员的脚印赶路。如果有人企图驻足几分钟拍摄大漠风光,或者仅仅是为了调匀一下呼吸,事后便需要以狂奔来撵上行进中的小队,否则,就会被丢在沙丘中落寞地独行。我测了一下平均速度,每小时4.5公里。携带着超过体重1/3的装备,这种速度使整个行军过程带有一种昏天黑地的性质。
    单调、荒凉与颓败是罗布荒原的主调。干涸多年的苇沼地里四散着螺壳,绵延的沙原上兀立着屈死的胡杨,低地上偶有几墩高大的红柳还在顽强地进行着生命的抗争。沉积多年的古河道上,偶有古钱币、耳钉和残陶裸露。这种单调、荒凉的景象勾勒出一个远古的梦,给人以过目难忘的厚重感。
    忽然,一种显然不是来自大自然的低沉的震动声打断了流淌的思绪。我们像猎手般匍匐在沙丘后面仔细观察。起初,只闻其声而不见其物,不一会儿,在寂寥的地平线上,一个庞大的“甲壳虫”裹挟着一团浓密的尘土缓缓地拱上了沙脊,又缓缓地沉没在沙谷中。不久,傍着我们走过的足迹,一辆高大的沙漠车拖着一个庞大的储存罐停在沙丘旁,一个身着橘红信号衣的身影在向我们招手。塔里木石油勘探公司60141钻井队的李师傅进入荒原以来,已经5个月不见外人,却在本次执行任务中,发现了荒原上新出现的一组凌乱不堪的脚印,便顺路跟踪看个究竟。钻井队员遇上了探险队员,一种陌路相逢的亲切感使他慷慨地捎走了我们全队三分之二的背包,还带走了11名体弱的队员。顺着去路用望远镜搜寻,果然,一个笔直的井架矗立在诺大的沙海中,如影如幻。 在极度疲惫的荒漠行军中遇到车辆,真可称得上是一次“艳遇”。它使大部分队员轻松跨越了6.2公里艰难的路程。沙漠车只能将我们带到钻井队,之后的路途我们继续徒步。
    队伍刚刚越过井架,高大的沙丘链便接踵而至。由于经年不歇的东北风和西北风的交替作用,沙丘堆积成刚刚能够维持自身平衡的新月形,表面还覆上一层美丽的豹皮状风动纹。脚一踩上去,整个坡面便缓缓塌陷下来,使人举步维艰。此时,初春午后的阳光正无遮无拦地照射着广漠的荒原,逼得大汗淋漓的行者们纷纷剥下羽绒服、毛衣裤,穿件贴身衬衣穿行在逶迤曲折的沙垄间。女同胞们的付出也许更大,为了不使经年保养的皮肤毁于一旦,个个套上一顶防风护耳遮阳帽,靓颜秀发皆裹其中。浙江来的小C干脆严严实实地围上一个深棕色毛线护套,只留下两个令人恐怖的眼孔,三K党似的晃来晃去,其内部的温度当然可想而知。
五十米的止行线
    经过艰苦的跋涉,第三天,我们终于接近了小河5号墓地。 当前方通报发现目标时,后方指挥也从望远镜中看到了那座似乎生满荆棘的小岗。行前充分的文档查阅工作,已经使行进路线上突出的地形地貌铭刻在脑海里。所以,当从望远镜中观察到那个小岗时,队长毫不怀疑,那就是神秘的“小河5号古墓群”。即使从常识出发,它所拥有的文化价值和考古价值就无可低估。一个没有科学探险素质的人群接近它,很可能就意味着追寻美的人在不经意间毁坏美。因此,队长当即通过对讲机向前方队员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命令。
    体力最强的两名队员迅速超越疾行的队伍,用奔跑速度沿古墓群周边划出一条半径50米的环形线。从此时开始,这条环形线就成为所有探险队员的止行线。
    50米,这是一个必须的、但也是令人遗憾的距离。为了行军减重,只有少数队员携带着大变焦镜头,只有一名队员携带着望远镜。一时间,他们成为队伍中的宠儿。镜头之下,能看到那座突兀的小岗上,密密麻麻地伫立着、倒伏着成百的木桩,横七竖八地堆积着变了形的舟形棺叶和浆形木板。南侧沙坡中段,隐隐显现出裸露的白骨。一棵粗大的、显然为某种标志物的木桩稳稳地矗立在小岗顶部。如果不是这个严格的50米,完全有可能探询一下那排圆木组成的“风墙”下面隐藏的秘密,以及那张飘摇的,既象毛皮又象织物的物件究竟为何物。据贝格曼《新疆考古记》记载,这里有将近100根直立的木杆和75根倒伏的木杆,木杆分别有7至11个棱面,还有120具棺木和3个人形木雕……经历大半个世纪以后,它们的现状如何呢?但是,此时大家只能引颈相望,克制自己不越雷池一步。
    三十分钟后,意犹未尽的团队不舍,但却坚决地离开古墓群,走向新的旅途。我回眸眺望,遥远的波状地平线上,那个突出的沙包鹤立鸡群般突现在苍茫的沙原上,像在同我们告别。
尘垢滚滚中踏上归途
     三天以来,沿纬线方向在荒漠上跨越了26分的人们,早已是尘垢滚滚、汗渍斑斑。一样是单调、荒凉与颓败,一样是苇根、螺壳与沙丘。返程中的人们,却如同经历了心灵的陶冶,不再是被动的行者,也不再是匆匆的过客。我们不觉间已经成为罗布荒原的一份子,开始用愉悦的眼光欣赏自己曾经的家园。
    16日晚8时,全队终于汇合在塔里木河的冰面上,这里到停车点只有5公里的路程了。稍事休息后,我们又整装出发。
    此时,月亮已经挂上了胡杨树梢。河道两岸枯死的、或者仍然存活着的灌木羁绊着夜行人的腿脚,撕扯着夜行人的衣裤和背囊,仿佛在执着地挽留客人。黑暗中,手电和头灯的亮光闪闪烁烁,在夜的荒原上拉出一条移动的曲线。
    9时半,当排头侦察队员的身影循着篝火的亮光突然出现在沙丘侧面时,吓得几位正在烤火的司机拔腿向公路方向奔去——从分别那天起,他们还从没见到过一个活人! 荒漠徒步探险活动即将结束,原野的深处已经恢复了宁静。四天以来,无论男女,大家平均负重28公斤,日行18公里,以日消耗3.6升水的低定额完成了一次全自助式沙漠探险的徒步部分。
    摊开地图,我们走过的只不过是罗布荒原上不起眼的一程。无垠的大漠,以它恢宏的气度,考验着我们那点可怜的耐性。白日的燥热、夜晚的寒冷、行军的疲累、歇息的酸痛,还有饥渴、肮脏和那种无形的寂寥、那万物凋零所产生的虚空,无时不在引人反省:战胜这战胜那,折腾了半生才明白,最需要战胜的,其实是自己。置身自我之中,人自以为伟大,置身大自然中,人原来很渺小。罗布荒原的沧桑,蕴涵着无穷的灵性,给功利者以批判,给浮躁者以警醒。

:乌鲁木齐登山探险协会秘书长。从80年代后期他就开始从事户外探险活动:1992年纵穿塔克拉玛干沙漠、1998年登顶博格达峰、1999年登顶慕士塔格峰。他是本此活动的总队长。 
张耀东:乌鲁木齐登山探险协会副秘书长,也是全队知识最渊博的长者,大家都叫他“张教授”。曾参加过中日慕士塔格联合学术登山、黑沟探险、木扎特河谷救援、北天山跨越等活动。
宋玉江:乌鲁木齐登山探险协会户外指导。1998年登顶博格达峰(海拔5445米)、2001年徒步尼雅遗址探险。他不仅有着丰富的户外经验,同时也是个摄影发烧友。
杨春风:乌鲁木齐登山探险协会高山向导,2000年登顶博格达峰,2001年登顶慕士塔格峰。他性格内向、少言寡语,是个谦逊、腼腆的登山者。
杨立群:职业登山向导,是全队外表最酷的“帅哥”。1998年登顶博格达峰,1999年慕士塔格峰登达6800米,2001年卓奥友峰登达7500米。